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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期连载小说】黄国雄
第一章 蛀痕
L 的眼神一瞬间突变得很眩耀。“ 我昨晚遇见了一只会写字的蠹鱼。”刚踏入书店大门，他就快步走前来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也不多看一眼我惊讶的神情，转过头去就带我走入书店里头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
认识L已有一段日子， 他左眉头有道好像是被细小的刀子划破留下的伤疤， 除了脸上的小胡子，这大概是另一个会让人们对他留下印象的记号，不然以他很单薄的身子，还有稀疏的头发，他像是道很飘逸轻盈，如同蜻蜓薄翅一般的存在，有时候在书店里头看见他安静地站着，特别是较隐蔽的角落，仿佛是具人形雾霭，或者是某种引力下集结的烟影。
我第一次遇见他大概是在半年前某天午后，那时候我因为工作了10年的公司刚刚结业，身心陷入低潮，没什么心思去寻觅新工作而常在城里闲逛，虽然毕业后离开家乡就在这个城市住了10年光景，却从没有好好去认识这城市的周遭，而且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我也没认识什么人，除了公司同事外，大概也只是经常光顾的茶室工人和档口阿姨们，于是就想趁着这段工作空窗期，一天的时间多出了许多需要填补的空隙，决定到处走走看看，我不知道日后会否再待在这城市，若是带着只有曾经工作和睡觉地方的记忆离开，那么这10年时光恐怕真的是浑浑噩噩白过了。
那一天的下午，走到这条街，和隔邻那条热闹非凡、游人众多的这个城市著名景点比较，这里较为冷寂，两旁多是老旧的店屋，有些店铺大门紧紧关闭，有两三间已经改成廉价旅馆和食铺，街道的中腰有一座像是占据3、4间店面的楼房，建筑风格明显的和其他店铺不一样，其年代看起来比这条街、主要都是战前建筑物来的较晚，过后从L得知，这栋建筑物主人在五十多年前把手中握有产权的几间老店改建合成一栋大楼房，L经营的贰贰书室就在这栋建筑物里。
书室的整体空间不会太大，但是长方形的内部，还有占据中央，直列的书架摆设让书店显得有种深邃幽缈的感受，很安静，可是也有点冷漠。
“你可以介绍本最能激励人心的书吗？” 我在里头翻阅了大半个小时的书籍后，刚好走到他在整理一堆书的角落，突然兴起就问。
“ 那就不如看看这本，《过于喧嚣的孤独》，捷克作家赫拉巴尔的作品。”
“书里都写些什么？”
“ 一个鲁蛇大叔因为在废纸收购站处理废纸与书本长达35年而获得如百科全书般的知识。。”
“哈哈，那么你在书店里工作久了不就成了小说家还是诗人吗？”
“最好的小说永远都是作家还没曾写成的那部，最有趣的点子往往还浮游在脑海里。”
说了这句话，他那稍微冷霜的脸，嘴角也微微扬起，先前我们之间的陌生感也突兀消失，彼此都笑了笑，我大概是因为离开校园后很久以后终于再交上朋友而开心吧。。
我随着他走进店里尽头，稍微昏暗的角落，一张有点岁月，堆叠满满书本的深褐色木桌前。
“昨晚在整理店前架上的言情小说时，看到一本波赫士的小说夹在里头，明明这几天没察觉到有人查阅他的书，有点纳闷怎么从翻译文学部跑来置放流行通俗小说的架子上，拿出来就顺手翻阅一会，就看到这个。”
L 在桌上的书堆取出一本书，打开里头一页，这张纸上半部有4个由多条横直和其他曲折线条所串联，接合组成形似符号的浅簿蛀痕，像是某种虫子啃嚼留下的痕迹，只是其形状有种规律性质，而且蛀痕都是各自形成并没有连接一起，和那些常在废弃旧书里看到，随意乱凿，布满页面的一般虫噬痕窍很不一样，我对古代汉字形体一窍不通，但隐约觉到这些蛀痕很像曾在某些书本报刊上看过，刻在龟甲或兽骨上的甲骨文。
“ 目前我猜测这些符号应是金文或是小篆字体，而且是4字句的格式，你再看这一页——”
L 再翻开另一页给我看，同样的页面位置也是有4个蛀痕符号，但是这页的蛀痕形状明显地和先前的不尽相同。
“这只蠹鱼看来很有品味，他只在好书留下痕迹，我过后去查阅那架子的其他书本，都是完整无损。”
我看着他透明坚定的眼神，仿佛如清晰无瑕的冰块，即使这是何等荒谬，难以致信的谲异之事，可是在这干净明朗的眼光下，我没有太大的疑惑这种奇遇会出现在他身上，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常一起吃饭聊天，从他口中知晓，在这座建筑物里生活多年的他发生过许多有趣怪诞的事，我都笑他说，像你这种整天埋在书堆里不见天日而滋生的阴性柔莹体质，那些魅影秘象，就像飞蛾扑火般都涌向你了。
（南洋文艺，6/9/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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