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13日星期一

所有的长途跋涉, 不过是为了返璞归真

乌镇水乡(照片提供/范俊奇)
 范俊奇【一字到天涯】

想像先生如果还在,能够见上他一面,听他说上几句话,
即便只是匆匆地捕抓他一个锋利但慈悲的眼神,
那该多好,那该多么多么的美好。

到底还是迟了一步——而“舟车劳顿”这句话,现在想起来,原来还真是有的。我从上海先搭高铁,再转两趟公交车赶到乌镇,扑面的尽是风尘,偏偏掌公交车的师傅说,“赶不及了,东栅早就关门了。”我听了,先是愣了一下,因为木心先生的故居,正是设在东栅区内的财神湾,但随即又高兴了起来,至少知道自己离先生真的近了,也知道总算兑现了对自己下的承诺,把上一个秋天的遗憾,在这个天气开始凉起来的乌镇,给补了回来。

放映先生讲演映像
这趟乌镇,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呢,就只想单纯地走一走,在河道旁的小馆子歇一歇,吃碗烫嘴的馄饨,然后傍河听水,看船夫把船流畅俐落地撑过桥底,再把先生曾经走了出去又走着回来的地方漫无目的地走一遍,然后在赶回上海之前,安静地到先生的故居站一站,安静而恭敬地站上一站就好,然后想像先生如果还在,能够见上他一面, 听他说上几句话,即便只是匆匆地捕抓他一个锋利但慈悲的眼神,那该多好,那该多么多么的美好。
而第二天终于在鲁莽的人潮的推挤之下,站到了木心先生晚年静居的“晚晴小筑”南面,日色忽淡忽浓,我看着荒荒的阳光照落下来,心里知道,这座经过粉刷和修饰的连进三落的庭院,已经完全抹去了先生最后那段日子斑斑的心迹与印记。倒是嵌在牆壁上的视频,不断重複播映着先生最后为陈丹青他们讲述“文学回忆录”时的映像,先生看上去还是那么的谈笑风生,还是那么的妙语如珠,我一边看,一边微微笑着,一边想把画面努力地给拷贝进脑海裡牢牢地锁藏着,竟然忘记了那时刻其实应该是悲伤的——

木心故居(照片提供/范俊奇)

悲伤的做着快乐的事
木心有一首诗说,“我总是悲伤的做着快乐的事”,我想我这当儿又何尝不是?山一程水一程,赶来给先生鞠个躬,鞠完之后心裡空空的——先生走了之后,后来很多人为他安排的事并没有我一厢情愿想像中的周到丰足和圆满,先生绝对值得更好的。但在先生的纪念馆裡,他们把他其中一张穿戴整齐,还戴了一顶绅士帽,穿着格子呢大衣的照片,神采飞扬地满满放满了整幅牆,旁边写着先生说过的:“我愉快地步行回来,已经看过我的墓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了把脸一侧,眼泪就滑了下来。我仿佛看见先生微笑着抽着烟斗,手裡还拿着一份字迹密密麻麻的手稿,眼神狡黠地对所有来看过他的人说,“再会了,再会了”。我很记得,这是先生《云雀已经叫了一整天》那本书裡的最后一句,大抵也是准备随时“乘愿再来”的先生,为他自己温润如玉的人生,圈下的最后一章的最后一个句点,因为人世间所有的长途跋涉,不过都是为了返璞归真。

(商余,11/11/2017)

没有评论: